2011年初
對我而言
是一個很「詭異」的開春
一月
我在雲南彌渡
二月
去香港
在彌渡與香港、甚至回到高雄時
心裡總有一種不爽快的感覺
很難分辨是哪種不爽快
總之
如鯁在喉
隔了一周
心底隱隱浮現「印度」
這對我而言
極其荒謬
一來，我對印度這個國家毫無概念
二來
傳說中的印度髒亂、蚊蠅四處
我是處女座
對於這樣子一個不便利又髒亂不堪的地方
沒有興趣
對於心底浮現「印度」這件事
我沒有多想
只是
又隔了一周
心底的「印度」不但愈來愈清晰
清晰之中，似乎還有人在叫我
在一個陌生國度，印度
有人殷切期盼地呼喊
白天工作時，有人從遙遠南方喊著我的名字
夜晚躺在床上，那種遠遠有人惦著你的牽掛更是輾轉難眠
於是
我打了電話去給經常幫我辦理機票的旅行社周小姐
「你要去印度哪裡？」周小姐在電話那一頭兒問
「不知道…」我被問傻了「去恆河吧」
我想起電視上有人介紹過恆河
「恆河的哪裡？」周小姐又問
這回，我真的答不出來了
掛了電話
當天傍晚
周小姐又給我電話
「去瓦、瓦、瓦什麼西的好不好！？好難念的城市名字」
「瓦什麼西？」
「我看看電腦…，瓦拉納西」周小姐興奮的聲音「聽說印度人一生一定要去朝聖一次的地方」
「好，瓦拉納西」
我回她
其實
我根本不知道去瓦拉納西幹什麼
也不知道瓦拉納西到底有沒有7-11
接下來幾天
周小姐用最快的速度幫我辦了印度簽證、訂了機票
2011年三月
我從高雄搭中華航空到香港
然後從香港搭印度航空到印度新德里
然後再從新德里搭Jet航空
抵達瓦拉納西（Varanasi）
下榻瓦拉納西的Pradeep Hotel
整個瓦拉納西沒有7-11
只有一家麥當勞
從Pradeep Hotel搭三輪車到恆河只要10至15分鐘左右
我在瓦拉納西只見過一對來自日本的母女是亞洲臉孔
其他
不是當地人
就是歐美人
抵達飯店的中午
十數個嘟嘟車司機從四方朝我擠了過來
有的開口要載我去恆河
有的說「瓦拉納西一日遊只要300盧比」
還有一個司機說
「你要不要去佛教寺廟！？350盧比」
我聽了
反感極了
認為那都是兜遊觀光客的伎倆
一一回絕
來印度之前
我以為
我真是來朝聖恆河的
恆河
我去了四趟
我在恆河
除了見識到印度人對大自然的崇敬之外
面對湍流河水
數度
我嘲笑自己癡愚
不知來此
目的為何！？
站在瓦拉納西街頭
手掌隨便一揮
都能揮死幾隻蒼蠅
街道上永遠阻塞
塞滿了三輪車、嘟嘟車、小客車、行人，還有牛
震天嘎響的車鳴聲永無間斷
滿天風砂厚厚一層覆蓋相機、背包，還有臉
我對瓦拉納西
厭煩透了
某日下午
我在飯店看著講印度話的多啦A夢卡通節目
昏昏沉沉
睡著了
夢境裡
我躺在Pradee Hotel的房間床上看著講印度話的多啦A夢
突然
有人進門
我正起疑不知誰那麼沒禮貌未敲門即進我房門時
後面進來的人愈來愈多
愈來愈多
不僅塞滿房間
人群還湧至門外
我定睛一看
這不是誰誰誰、那不是誰誰誰嗎
所有我此生認識或不認識
只要與我照過面的人
有部分，都出現在我四周
就在我仔細分辨這些熟悉面容時
人群中有一個女生走出來
對著我
笑了笑
那笑容
告訴我
這些人
這些我在台灣見過的人
也是印度人，前世
然後
我夢醒
沉甸甸中
恍恍惚惚
起了想去某個地方的念頭
我下樓找了那個幾天前開口問我要不要去佛教寺廟的司機
搭上他的嘟嘟車
一路顛簸
經過40分鐘
來到佛教寺廟
那四周
沒有喧囂沒有塵土沒有蒼蠅
除了幾個喇嘛，以及印度老人家類似「進香團」之外
那裡
只有寧靜
一進佛教寺廟大門
是庭院
上百坪的庭院
庭院中央有一建築物
像台灣寺廟像日本寺廟又像泰國寺廟的建築物
我踏進那棟建築物
眼淚突然簌落
斗大淚水不停不停落下
淚眼矇矓間
才發現
建築物裡
是釋迦牟尼佛
就像我在恆河邊嘲笑自己不知為何而來
我在釋迦牟尼佛面前
不知為何而哭
哭了很久
哭到身旁的喇嘛幾乎是上前安慰我了
我才悻悻然走出建築物
正要穿鞋離開時
一旁有印度小孩喊我
我聽不懂他講什麼
只依從他遙指的方向而去
在建築物旁的庭院裡
還有另一個小庭院
庭院裡
菩提樹下
比真人大個兩三倍的泥塑釋迦牟尼佛
正在講經給他的五位大弟子聽
五位大弟子也是泥塑兩三倍
我站在他們身邊
突然
出了神
看到五位大弟子身後
還有第六、第七、…第100、…第10000個聽經弟子
於是眼淚
又掉了下來
本來嘟嘟車司機我殺價到300盧比
回程我請他載我到麥當勞
下車時
我給他450元
然後緊緊擁著他
告訴他
「非常謝謝你載我到佛教寺廟，我愛你」
回高雄後
我花了一段時間寫劇本
通常
一個劇本若已構思
最多一周即能完成
這一次
我花了快半年
2011年九月18日，我以從印度帶回的種種思緒，38145個字
完成了《秋夜》
完成伊始
我請製作人聯絡你常在電影上看到的A女星
及常在電視上看到的B女星
在我心裡
只有這兩位女明星
符合劇中性格分明又空靈脫俗的氣質
A女星撞期
B女星雖然非常喜歡這個劇本
但其公司高層
卻婉拒了，因為十一月是該公司最忙碌時刻
沒有了第一人選
又何須第二人選呢
於是
我又重新來了一遍
將女主角改成男主角
決定
我自己詮釋
我相信
只有我自己
最清楚我在瓦拉納西時的深刻感受
2012年四月17日
我完成了第二版的《秋夜》
《秋夜》跟兩個男人相愛有關
跟一男一女相愛有關
跟婆媳、兄妹、夫妻、情人也有關
跟結婚、戀愛、單戀也有關
跟性有關
跟愛有關
跟人性有關
跟寂寞孤獨有關
跟殺人有關
跟鬼魂有關
我很難精準的告訴你《秋夜》究竟要跟你談的是什麼
我只能說
是一群人
在苦海裡
載浮載沉
有自覺的人，知道自己身陷苦海
沒自覺的人，笑著告訴自己「這就是人生」
厚道的人，學會游泳，繼而出手拉人一把
心機的人，壓著別人的頭，奮力往上
愛不足以包容一切
只有恨
我們通常只有在恨的時候
才會恨對方的一切
我從瓦拉納西回來
人生觀變了
生活態度變了
創作變了
工作態度變了
愛變了
恨變了
所有的愛，都愛了
所有的恨，開始恨了
一切的「變了」
都在《秋夜》裡
2012年十一月
台北和高雄
深深的秋夜裡
濕婆神的頭髮披散在恆河上
聽說恆河的彼端是通往來世幸福的開端
即使彼岸有花，只可惜，我們不識彼岸花
